封面新闻记者石伟湖北仙桃报道
7月27日下午,湖北省仙桃市一处大屏幕上,昌雅妮、陈艺文最后一跳结束,人们沸腾起来,欢呼着“稳了!稳了!”
一名观众在裤子上搓着手,扭头向同伴喊着仙桃方言:“我刚才吓死了!”
最终,这两位首次参加奥运会的中国选手,以总分337.68拿下女子双人3米板金牌,为中国跳水梦之队拿下开门红,也实现中国跳水队奥运会女子3米板六连冠。
至此,两人完成世锦赛、世界杯、奥运会大满贯,接下来将继续冲击本届奥运会的单人奖牌。
中国选手昌雅妮(右)/陈艺文展示金牌。图据新华社昌雅妮是湖北仙桃人,这里被誉为“亚洲体操之乡”“世界冠军摇篮”,曾走出过9位世界冠军。比赛之前,昌雅妮的启蒙教练和家人,向封面新闻记者讲述了昌雅妮的冠军修炼之路。
#启蒙#
爱在窗栏上玩“吊环”
走路时爱玩侧身翻
被送入体操学校“锻炼身体”
从一片居民区左拐,一处小楼外挂着五环标志,刷着“李小双体操学校”红色大字。这里走出了杨威、罗欢、昌雅妮等世界级优秀运动员。
昌雅妮在这里开始了她体育生涯的启蒙。
“2006年7月份的一个下午,昌雅妮跟着她爸爸走进训练场。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一脸汗,时不时抽一下鼻涕。手长、脚长,走路连蹦带跳,落脚非常轻盈。”体操学校教练刘芬执教35年,曾带出过多个全国冠军、世界冠军,她依旧非常清晰地记得昌雅妮初来乍到时的样子。
昌雅妮(左一)在李小双体操学校的照片(石伟翻拍)刘芬的手机中,有一张翻牌的照片,是5岁的昌雅妮和另外两个队员的合照。照片中,两个小姑娘对着镜头大笑,昌雅妮则是脸扭到一旁,撅着嘴做鬼脸。“她的性格比较外向,鬼灵精怪的。来的第一天,就一个人到体操床上摸平衡木,到其他教练员旁边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我就在一旁观察,发现她的爆发力强、协调性好,是个好苗子。”
刘芬介绍,教练们每年都会到幼儿园,甚至马路上去挑选、发现体育苗子,全国各地的家长也会送一些孩子来学校学习。“一些家庭一开始就决心要走竞技体育道路,还有很多孩子被送来,是想强身健体,或者为以后多找一条发展途径。昌雅妮送来的时候,不是一开始就要走竞技体育的路,最初还是想锻炼一下身体和毅力。”
昌雅妮与启蒙教练刘芬(受访者供图)回忆起第一次去李小双体操学校,昌雅妮的父亲昌先圣笑了。“她那时候有点皮,从幼儿园回家走到楼下,双手抓着别家的铁窗栏杆,双腿绕上去,倒吊在那里晃悠。走路的时候时不时来个侧身翻,有点运动细胞。想请教练看看,即便没有大出息,以后总比单纯读书找出路好一些。”
体育馆里四五台空调开着,空气仍然闷热。五六个孩子在场馆里一会儿相互追逐,一会儿排成一排练习倒立,相互询问“五分钟到了没有”。有的孩子默默走到自由体操场地,枯燥地反复练习同一套动作,教练远远传来一声“保持住”。有的孩子在鞍马上反复失败,垂头丧气坐到垫子上。另一个孩子过来,行云流水一套翻转动作。作为旁观者,没有人能看出来他们谁会走到多高、多远的地方。
昌雅妮在这里的两年时间里,没有像励志电影那样,出现主人公一样的波折剧情。“我们每年带很多孩子,出来的优秀运动员中,天赋起到很大作用,后期努力也必不可少。有的孩子一开始来就明确说要当世界冠军,即便练哭了也给自己加练。昌雅妮属于淡然一些的,动作都比别人学得快一些,教练训练得比较顺手,也仅此而已。当然有时候也拿着教鞭督促,啪啪在平衡木上抽打,给她引导落点。”
#练跳水#
“旱鸭子”因天赋独特转型跳水
曾哭着给奶奶打电话“要回家”
昌雅妮在李小双体操学校训练了两年,一直是奶奶杨在美陪同接送。已经79岁的杨奶奶记得,孙女每天上学的时候都是冲在她身前。
“冬天下大雪,她从来不赖床、嫌天冷。我们踩着雪去学校,要走十几、二十分钟。她动作灵敏跑得快,我还怕踩到雪疙瘩。有一次我一下摔倒了,她出溜一下过来把我扶起来。放学也是,回来就喊饿,要吃东西。从来没埋怨过训练的苦和累。”杨奶奶说,曾心疼孙女,问她要不要换个学校,“她说不,就喜欢这个。”
仙桃是国际有名的体操之乡,被誉为“世界冠军摇篮”,先后走出了李小双、李大双和杨威等9位奥运冠军、世界冠军,累计向国家培养和输送近200名高水平运动员。他们很多是从李小双体操学校开始的启蒙。
刘芬介绍,体操被称作“运动之母”,能够锻炼运动员的力量、平衡、柔韧性和协调性,全方位提高身体素质,很多其他项目的运动员都是从体操开始起步训练。比如拿过4枚奥运金牌、7个世锦赛冠军、6个世界杯冠军的施廷懋,最早也是学的体操。
“她最突出的是核心控制力,核心力量好就可以控制身体完成要求的动作,跳水项目最需要这个。”刘芬说,昌雅妮训练一年之后,昌雅妮陈艺文巴黎夺金完成大满贯,将继续冲击奥运个人金牌核心控制能力非常突出,她多次向湖北省跳水学校的教练请教,有意识将她的训练重点往跳水方面转移。
2008年,昌雅妮被选送到湖北跳水学校。而此时,她还是个旱鸭子,根本不会游泳。
“我送她去武汉,在学校陪了3天,怕她不适应。结果,她玩得蛮好,也不怕水,跟教练、队员打成一片。”昌先圣说,进入专业训练后,女儿回家次数就很少,他只能每个周末带着家人到武汉跟孩子见半天。
昌雅妮跟奶奶的感情非常亲密,为此奶奶专门买了手机、注册了微信,“我不敢随便打电话打扰她,都是等她给我打。后来有微信了,我想她了就留言,等她回复。”
“有一次外出集训,可能是不顺利,她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哭了,说要回来。我也哭,让她爸爸去接她。最后她又不回来了,小姑娘性格。”杨奶奶说,昌雅妮的比赛她每场都看,昌雅妮每次获奖,哪怕是早些年少儿组的一般名次,都会把证书、奖牌第一时间送回家里。耳濡目染之下,老人家对体操、跳水项目的术语名词几乎张口就来。
昌雅妮家里的奖牌、证书(石伟摄影)杨奶奶说,祖孙俩上一次见面还是2022年,每次短暂回家,为了避免激素、兴奋剂风险,都不敢随意在外边买食材吃,“她爸爸都是到乡下给她找土鸡、野生鳝鱼。又要补身体,又要控制体重。”
这次出征巴黎奥运会前,老人家在微信上叮嘱孙女注意训练安全,保持平常心,孙女嗲嗲地给她回复了语音,她经常拿出来听。“她这几年受过几次伤,我怎么不心疼。但又不能多说,怕她有负担。”
#巴黎冲金#
与搭档陈艺文斩获巴黎双人金牌
大满贯后将继续冲击个人金牌
7月27日下午,第三轮跳完,昌雅妮和陈艺文领先第二名将近10分。最后一跳,两人发挥完美,在水池边笑着拥抱。仙桃观赛现场,人们从凳子上弹起来,鼓掌、欢呼“稳了!稳了!”
最终,昌雅妮、陈艺文以337.68高分获得女子双人3米板金牌。
湖北仙桃的观赛现场(石伟摄影)2013年,昌雅妮正式成为湖北省跳水队成员,两年后入选国家队,开启了世界冠军的征途。
2016年,昌雅妮与台晓虎搭档,在国际泳联跳水赛获得男女混合双人10米跳台冠军。2017年,昌雅妮与任茜搭档,获得国际泳联跳水系列赛北京站和广州站女子双人10米台冠军,与施廷懋搭档一路拿下跳水系列赛俄罗斯喀山站、加拿大温莎站、第17届国际泳联世界锦标赛和第十三届全运会女子双人3米板冠军。2018年,昌雅妮与施廷懋再次获得国际泳联跳水世界杯、全国跳水冠军赛和雅加达亚运会女子双人3米板冠军。
2021年,昌雅妮开始与陈艺文搭档,获得东京跳水世界杯女子双人3米板冠军。2022年,两人获第19届世界游泳锦标赛女子双人3米跳板冠军,昌雅妮一人斩获跳水世界杯女子3米板单人、双人两个冠军。2023年,这对搭档再次获得世界游泳锦标赛和世界泳联跳水世界杯超级总决赛女子双人3米板冠军。同年,两人在杭州亚运会上夺得女子双人3米跳板金牌。今年2月,两人在多哈世界游泳锦标赛上获得女子双人3米板冠军,达成世锦赛女双3米板三连冠。
昌圣文介绍,这两年昌雅妮曾几次受伤病困扰,今年参加蒙特利尔世界杯时肩部伤病加重,这让她缺席了此后柏林和西安的世界杯、世界杯超级总决赛的征战。“多哈锦标赛的时候,她是发烧39度坚持完成的比赛。她这几年的每场比赛,我都一帧一帧看,跟她交流看法。经过这些年的大赛锤炼,她技术和心态都越来越成熟,更坚强了。”
比赛过后,昌雅妮的奶奶笑成了花。她说:“我就知道妮妮太棒了。她已经两年没回来了,等她忙完回来,我要亲手给她做一顿她爱吃的苕面窝。”